1
一直想写写陆大建的故事。
陆大建,年从上海市第二*医大学临床医疗系毕业,正巧赶上年高校扩招的前一年。
因为稀缺性,大学毕业生不像如今的应届毕业生那般——如同一茬茬不值钱的、等待收割的韭菜,在招聘单位面前低声下气。
那时的大学生,就是国家干部、国之栋梁。一旦入了高校门,意味着能端上“公家饭碗”。难怪彼时,有“知识改变命运”、“鲤鱼跳龙门”一说。
陆大建读的是医学专业。如果要评选永不会失业的专业,那非医学系莫属。无论和平年代,还是动乱时期,治病救人的医生永远不愁没活干。
听陆大建说,医学并不是他的首选。他从小喜欢文学,自幼熟读唐诗三百首,虽说未到“不会作诗也会吟”的地步,每次家庭聚会也为父母挣了不少面子。
从三年级开始,他就喜欢上作文课。
当别人为了几百字的作文绞尽脑汁,他早已跳出那些被无数小学生用烂的套路,诸如在文中父母早死,自己如何克服种种困难、破茧成蝶;
譬如犯了错的小明总能知错就改,赢得老师或警察叔叔的夸赞;
做了好事胸前的我们,红领巾也会自动地变得更加鲜艳,并在文末抒发一通“这天过得很有意义”之类的感慨。
因为不按套路出牌,他的作文总被当作范文当着全班朗读。还有一些全国性征文,只要他参加,大奖不敢奢望,鼓励奖之类的荣誉总能手到擒来。
那个时候,陆大建心中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作家。成为作家多好!一支笔走遍天下,还受到别人的尊敬。
可是高考填写志愿时,父母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填报中文系。他有过无声的抗争,曾经偷偷地把志愿书偷出来,填好交给老师。
就在他颇为得意时,父亲回家后虎着脸瞅着他,随后对他“私定终身”大为光火。原来老师在上交高考志愿书前,还征求了父母的意见。
他的志愿被改了回来。
要是知道以后几十年和粪便打交道,他宁愿将抗争进行到底。
可是,历史没有假设,更没有如果。
2
五年大学生活乏善可陈,除了第一次上解剖课,女生对着那具老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惊慌失措,并发出尖叫。
大学时,他交过一个女朋友,只处了不到三个月时间。
有一次,他带着女友去吃西餐。那个年代,吃西餐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,尤其是对于没有稳定收入的穷学生来说。
他麻利地处理着牛排,女朋友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。
他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平日里的尸体比这个复杂多了。”
就是这句话,把这个娇艳欲滴的女生吓得立马就走,敢情好像今后吵架,他会把自己当作尸体一样三下五除二地解剖了。
就这样,陆大建一直“单”到现在。
到了毕业季,是接受国家的分配,还是自己去找工作,陆大建有过犹豫。
家人的态度很明确,医院多好,收入稳定有保障!只要不是差得离谱,肯定接受国家的统一分配。
就这样,陆大建医院的外科医生。只不过岗位有些寒碜,是肛肠科的外科医生。
就在实习阶段,陆大建就领略到肛肠科不一样的临床体验。
他接触的病人,都是直肠或结肠有问题的人。由于肠子是人体排泄的器官,为了驱除病症,难免会与那污秽之物打交道。
三年过去,陆大建正式成为肛肠外科一名住院医师,转正第一天就遇到麻烦。
这是一个70出头的男性患者。照理说,做“肠镜”前要服用泻药,并用一晚上的时间把肠子中的秽物排泄干净。
当“肠镜”进入患者体内,陆大建彻底懵了。
监视器屏幕上一片模糊,到处是一坨又一坨的阴影。陆大建只得暂停,来到手术室外询问亲属老人昨晚的服药和排泄情况。
他的女儿支支吾吾地说,老人先服用了三分之一的剂量,就连着喊“身体不舒服”。
我们见他确实脸色不太好,担心这样拉下去会出什么意外,就没有让他服用剩余的泻药。
“刚才我在做肠镜前询问你们,为什么不如实相告?”陆大建愠怒地说。
“我怕你责怪我们。”
陆大建差点晕倒,现在让我知道,我就不会怪你们?
让老人再服用一次泻药,等于让他多受一次苦。陆大建咬了咬牙,决定将肠镜手术进行到底。
有同事好心提醒他,在这种状态下继续手术,风险性极大。
因为看不清肠子内的具体模样,很容易误伤患者。这位患者年过七旬,身体比较虚弱,要是发生大出血,情况会变得很危急。
医患矛盾,在那个时候已经悄然抬头。
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病人却没有安然下手术台,倒霉的只是医生。“我们已经尽力了”这句话,在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患者家属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。
陆大建宁愿冒这个危险,眼前的老人让他仿佛想起同样岁数的父亲。
原本一刻钟的肠镜手术,持续了将近一小时。终于肠子内的几块息肉,被肠镜头顺利“叼出”。
那时是数九寒天,出手术室时,陆大建的额头有一层密密的汗珠。
3
成为一名肛肠外科的医生,再到后来成为肛肠外科主任,除了整天和粪便打交道,陆大建几乎没有时间回家休息。
做肠镜手术、门诊、巡视病房、处理各种紧急情况……陆大建的时间表总是拍得很满。
常常是半夜里一个电话,就必须心急火燎地从家里赶回病房。
那个病人做完肠镜手术后出血不止,如果这种状况不能及时阻止,病人有生命危险。
肠镜手术这类小手术也会有生命危险,这是我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实。
陆大建使用了很多止血的方式,鲜血依然从病人体内不断流出。人体自带的凝血机制,似乎在这个病人身上完全消失。
鲜血就像失控的洪水,毅然地奔向体外。手术室内,是焦虑万分的陆大建和同事们;手术室外,家属神情紧张,双手合十对天祷告。
这场和死神的赛跑,陆大建一时间处于完全的下风。
难道自己的第一起病人死在手术台上的案例,就要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诞生?
绝不能!
陆大建依旧在脑海中不断梳理可能的解决方案,电光火石间有了主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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