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由各种虚证引出“滋养”(荣养)的话题。
临床上经常碰到妇科下垂的病人,或者其他的脏器下垂,传统上中医的解释,就是气虚,好像是气不能托住下垂的脏器,使用所谓“补充气”的黄芪之类的药物(补中益气汤或者升陷汤等),效果也不会很好。仔细来看,脏器会下垂,比如妇科下垂,其实是妇科组织及其相关的韧带失去了应有的弹性,相关组织和韧带变得松弛,才导致了脏器下垂的表现。(不单是气虚的问题)也就是说,其实是妇科相关组织及相关的韧带,没有得到充分的荣养,而失去了部分本有的功能或者导致功能失调(这时候不光会下垂,还会有相关的炎症,或者月经失调等功能紊乱的表现)。
这类虚证还很多。
比如溃疡性结肠炎,也是里急后重,其实就是肠道下垂了。
比如说高血压,大脑没有得到足够的滋养,脑供血不足导致头晕,身体就想多调动那个气血往上供应。但是这时候往上供应的精血不足,而火有余,于是他接着晕。
比如各种功能衰弱,比如肾功能不全,心功能不全,本质上也是得不到足够的滋养,而脏器本有的功能衰弱,甚至脏器的器质层面发生了衰变所致。
再比如强直性脊柱炎,也是得不到足够的滋养,病变的脊柱通过疼痛来调动这个气血。
或者慢性胃炎导致的胃疼,也是胃粘膜或者胃壁得不到足够的滋养。
或者颈椎病,腰椎病,韧带肌腱硬化,甚至小关节紊乱之类,或者说这儿痛那儿疼,这些也是不能得到足够的滋养,相关的组织“硬化”所致。
或者末梢的麻木,身体疼痛还稍微好一点儿,麻木就更是得不到滋养了。
罗列了这一大堆虚证,这么多病的各种症状,尤其是所谓的疑难杂症的各种症状,从本质上说,大多数都是相关的脏腑组织得不到足够的“滋养”导致的。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,这个脏腑组织失去部分本有的功能,或者该脏腑组织的功能就会出现偏差。这时候,虽然症状很多,但整体上属于虚症。
这也是本文论述的前提,以虚症为主。
那《黄帝内经》所说的荣养,或者说滋养,它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?需要如何解决呢?
2.一种常见的思路:直接“补充”气血
一般说到虚证,气虚,血虚之类的,有一种比较常见的思路,就是直接用“补充”的方法。你少了,我就给你补充。比如黄芪、党参补气,当归、阿胶补血,地黄、芍药滋阴等等。
但是这种思路,是想直接给组织气血,直接给组织营养,达到“滋养”的目的。那他这个本质是什么呢?就是我用营养水,用血给你泡着这个组织、脏腑器官,认为这样身体的组织、脏腑器官就能重新焕发生机。《内经》里不是有一句话吗,“目得血则能视,手得血则能摄,足得血则能步,耳得血则能听”,反正要“得血”。那要“得血”,是不是要用血来泡着呀?
那问题是这么简单吗?乍一听好像也没有问题。你血虚,我就跟你补充血,那你气虚我就给你补充气啊,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,那这个问题出在哪儿呢?
那我举一个反例,比如糖尿病,你说他缺不缺营养啊,你如果说他缺,咱们能直接利用的营养就是血糖。但是他血糖那么高,为什么还组织坏死,为什么还那么饿,为什么还没有力气?再比如高血脂,身体里边儿,营养够多呀,那为什么还头晕?这个情况非常明显,他虽然有营养,但是渗透不过去。营养渗透不进去,这个是身体不能得到滋养,出现各种虚症的关键。他并不是缺营养,而且在现在社会的生活条件下,谁还缺营养啊(极端情况除外)。现在的人,生活条件这么好,反而容易患上各种虚弱的病,那是缺营养吗?!
可见,单纯地补充营养,这个思路本身就是有问题!不管是直接补气、补血,还是你直接给他营养品,这个都是简单的思路。你缺我就给你,但是你真给得了吗?
3、从“渗透”引出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
说到滋养,离不开“渗透”。滋养,首先要有血带着营养过来,并且血里边儿的营养能渗透到这个组织里去,这样才能滋养。而且,前提是,垃圾先要代谢出来,营养才能渗透得进去。这个垃圾代谢出来,新的营养渗透进去,在《黄帝内经》里叫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。是一个“活的过程(功能)”。
“气”的概念:“上焦开发,宣五谷味,熏肤充身泽毛,若雾露之溉”(《灵枢·决气篇》),这个过程,大概对应为春三月“发陈”,气化身体储存的精,为整个身体的运化提供源动力。“血”的概念:“中焦受气取汁,变化而赤”,大概对应为夏三月“蕃秀”,接受下焦来的源动力,把吃进来的水谷精微腐熟变化成能为身体所用的营养,并输送全身的过程。“津”的概念:“腠理发泄,汗出溱溱”,大概对应为秋三月“容平”,通过肌肉运动汗出的过程,把垃圾代谢出去,打通身体的通路,把营养纯粹化,并渗透到组织细胞。“液”的概念:“谷入气满,淖泽注于骨,骨属屈伸,泄泽补益脑髓,皮肤润泽”,大概对应为冬三月“闭藏”。通过气化的源动力,消化吸收并经过纯粹化后形成的精,被储存到身体里,最远端的脑髓和最表的皮肤都得到补充和润泽。所以说,讲到“滋养”的问题这是一个垃圾要出来,营养能进去的一个动态的过程,就离不开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的问题。
西方现代医学也有相似的逻辑。比如十七世纪的哈维发现的血液循环,是静脉血要带走垃圾和二氧化碳,动脉血要过来补充营养和氧气。还有淋巴循环的概念。或者更类似的表述,叫“新陈代谢”。陈的(垃圾)走,新的(营养)来,可以大概对应为《黄帝内经》所说的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。
所以,前面罗列了那么多的病症,其实就是虚症。虚,其实是整个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这一个动态过程出现了问题,身体那条“生产线”整体的功能都已经虚弱了。前边一直论述的人体那条生产线的四大过程(功能),就是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。
总之,这个“滋养”,是个动词,是个动态的过程,和过程中表现出的功能。人体相当于一条“生产线”,组成这条“生产线”的四大过程(功能),就是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。
4、再看不能滋养导致的问题
那么不能滋养会导致什么问题,这个运化的过程弱了会怎么样呢?导致两大方面的问题,第一方面就是新的气血,或者新的营养补充不上来,导致的一切的虚弱的证,比如没有精神,头脑不清醒,睡眠不好,眼干,心慌等等,反正从头到脚一系列虚弱的不足的症,都是新的营养补充不过来。
第二方面,就是垃圾代谢不掉,通路不通了。比如特别常见的病,代谢性疾病,五高:高血糖、高血压、高血脂、高尿酸血症和高脂肪酸,或者各种增生性疾病,肿瘤,血管硬化,各种炎症、积液等等也是这个问题。
5、如何解决不能滋养的问题。
综上,解决“滋养”的问题,其实是要解决身体整个“生产线”——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的问题。想让整个身体恢复就要解决源动力的问题,关键就在“上焦开发”。
这个其实就是气血津液的“津”的“腠里发泄,汗出溱溱”,肌肉运动而出汗,通路不就被疏通了吗?这个就是“上焦开发”,就是气生发起来提供源动力的前提。
对于用药来说,就是根据五行的“金克木”,主要用辛味药,比如附子、干姜。附子、干姜的作用是发挥西方燥的功能,也是“津”的功能。西方燥的功能发挥出来之后,首先把垃圾清理出去,垃圾清理出去的同时,通道就通了,就是上焦得到了开发,之后自然能“宣五谷味”,气自然能生发,东方木和西方金其实就是阳和阴的起始。金的功能发挥出来,就是能发挥秋燥的功能,那么到一定程度,去掉垃圾的精微自然凝聚成北方水。这个气的功能,东方木的功能能发挥出来,它自然能生发到夏三月“蕃秀”或者说是“中焦受气取汁,变化而赤”的血的过程,从而运化出新的营养,以源源不断地补充人体的消耗。就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“阴阳互根”,就一起进入了一个相互支撑和成就的良性循环。
《灵枢经》所谓“上守机”,守的就是这个。“机”,是气机,就是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这一整套的过程,我们治病也就是治的这个。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的概念,你放到整个人的身体,整个人的那条大的生产线是这个。具体到局部的,那些小的症状也是这个。因为什么呢,这叫“阴阳者,数之可十,推之可百,数之可千,推之可万,万之大,不可胜数也,然气要一也”。阴阳的这个模式,是可以推演而且必须要推演引申的,这样才能灵活运用于纷繁万变的临床。
6.由疾病治疗想到的
(1)从治疗谈到养生
我们治疗就是纠正身体这条生产线。从这里来说才谈得上真正的预防,真正的养生。保养就是保养这条生产线,预防就是在这条生产线刚开始出一点儿问题,尚在无形的功能阶段,就及时纠正,方能不酿成大的器质层面的问题。
还是那句话,最好就是不得病。不得病,就是要通过修身养性甚至炼精化气,让身体一直保持正常,或者从正常到超正常,比如六祖,那就不用吃药。
但是我们凡人,达不到这个境界,心里总难免出问题,情绪难免有波动。于是呢,我们这条生产线会遭到破坏,就是所谓的功能性的病变,这个时候我们就及时吃药,恢复这条生产线就是预防,提前治就是预防。
针对这条生产线,也就是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四大环节的保养,才会让“预防”落到实处。
(2)、关于“补充”的问题
如果明白了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是四大过程,和四大过程中表现出的功能,那针对气虚,血虚,就应该恢复他的“气”的功能,“血”的过程,并且让这个过程保持流畅,这样一来,他的元气就会越来越足,精会逐渐得到积累,气会越来越足,是吧?这个人才能真正壮起来,才能达到所谓的补气的作用。《内经》说的“虚则补之”的“补”是固摄的意思,是“亡羊补牢”的“补”。此不赘述。
如果把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理解成四种物质,就一定会陷入缺什么补什么的思路,那是方向性的错误。可见基础概念多么重要,如果基础概念理解有偏差,在临床上,就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。
在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的过程中不是不讲物质,而是不能单强调物质。那物质层面的“补充”的工作谁来做呢?患者自己,就不是医生的责任了。
我们给病人吃药,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这四大功能恢复起来,同时吃饭来达到物质层面的补充。饭是什么呢?就是《内经》说的“五谷为养,五果为助,五菜为充,五畜为益,气味合而服之,以补精益气”,是这些东西;或者是现代医学说的,三大营养物质,蛋白质、脂肪、碳水化合物,加上各种维生素、矿物质和微量元素之类的这些东西。
所以说生活饮食要怎么着呢,饮食均衡就可以了。
(3)、从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来看元气
咱们中医经常说到元气,其实是在流通过程中,是在不断的消耗和补充的,他是一个动态过程,这个动态过程叫“气、血、津、液”或者叫“阴阳互根”。说这个人元气很足,就是阴阳互根的能力强。或者说元气就是胃气,胃气就是元气,是消化吸收的能力,也是阴阳互根的能力。
这个例子我们说过很多次了,也是我老师说过的,就是那些壮工,在工地上干一天的活特别累。到晚上,来半斤猪头肉,喝两瓶啤酒,吃点儿大饼、炒饼之类的,第二天特别的精神,就跟没事儿人一样。或者那些少林武僧每天练武,劳动,特别累。同时他们还吃素,但是他们经脉很通,阴阳互根的能力很强,而且还没有什么欲望消耗,于是他们越来越壮。
没有一味药是补充元气的,正是此意。药物都是有偏性的,是用来纠正人体那条生产线的偏性的。
(4)、再看“扶正”和“祛邪”
从这个意义上看,“扶正”(积精累气)和“祛邪”(代谢垃圾),不是两个问题,当然也不简单就是一个问题,而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,是“一而二,二而一”的问题。就像在战争中,消灭敌人就是在保存实力;而保存实力是消灭敌人的前提。在这个层面,阴阳是合一的。
《黄帝内经》说:“知其要者,一言而终;不知其要,流散无穷。”宏富渊深的《黄帝内经》虽然有篇之多,但是,并不是杂乱堆砌的一些空洞玄妙的理论,而是有一个完美的体系,在围绕一个核心展开论述。如果真的深入其中,就会发现这一点。《黄帝内经》的这一核心,就是“阴阳五行、气血津液”这八个大字。如果能够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,《黄帝内经》完全可以用现代语言,解释清楚,尤其能够直接指导临床的实践。